沛沛全篇按照朱熹章句集注共分为三十八章。孟子陈述了“春秋无义战”、“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等对后世影响深远的观点。

第一节

  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
  告子说:“人性,好比是杞柳,仁义好比是杯盘;使人性具有仁义,就好比是用杞柳制成杯盘。”

  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孟子说:“你是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呢?还是伤害它的本性来做成杯盘?如果说是伤害杞柳的本性去制成杯盘,那么你也会伤害人的本性使其具备仁义吗?带领天下人来祸害仁义的,一定是你这种言论。”

第二节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
  告子说:“人性就好比是水势急速的水流,在东边冲开缺口就向东流,在西边冲开缺口就向西流。所以人性没有善与不善之分,就好比水没有流向东西方之分。”

  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孟子说:“水流确实没有东流西流之分,但是没有上流下流之分吗?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就好比是向下流淌一样。人的本性没有不善良的,水的本性没有不向下流淌的。如今的水,被击打就可以溅得很高,可以使它高过额头;堵塞水道使它倒行,就可以使它流上山岗。难道这是水的本性吗?是形势使它这样的。人之所以可以使他不善良,其本性的变化也是一样的。”

第三节

  告子曰:“生之谓性。”
  告子说:“天生的禀赋就称为性。”

  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
  孟子说:“天生的禀赋就称为性,那像白色的东西就称为白吗?”告子说:“是的。”

  “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
  孟子说:“那么白色的羽毛的白就犹如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好比是白玉的白吗?”告子说:“是的。”孟子说:“那么狗的本性就好比是牛的本性,牛的本性就好比是人的本性?”

第四节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告子说:“喜好美食和美色,是人的本性。仁,是内在的,不是外在的;义,是外在的,不是内在的。”

  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
  孟子曰:“有什么根据说仁爱是内在的而义是外在的呢?”

  曰:“彼长而我长之,非有长于我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
  “他比我年长,我就尊敬他,不是预先就有‘尊敬他’的念头在我心里的;好比他肤色白,我便认为他白,是由于他的白显露在外的缘故,所以说义是外因引起的。”

  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
  “白马的白和白人的白没有什么不同;不知道对老马的尊敬,也没有什么区别于对长者的尊敬的吗?而且你所说的义,是在于长者呢,还是在于尊敬长者的人呢?”

  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
  “是我弟弟,我就爱他;是秦国人的弟弟,就不爱他,这是因为我的关系而乐意如此,所以说(仁)是生自内心的。尊敬楚国人中的长者,也尊敬我自己的长者,这是由对方年长决定的,所以说(义)是外因引起的。”

  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爱吃秦人的烤肉,与爱吃我自己的烤肉没有什么不同,事物也有类似的情形,那么,爱吃烤肉的心愿难道也是外在的吗?”

第五节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
  孟季子问公都子说:“为什么说义是内在的呢?”

  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
  公都子说:“它表达我的敬意,所以说是内在的。”

  “乡人长于伯兄一岁,则谁敬?”曰:“敬兄。”
  孟季子问:“有一个乡里的人比你兄长大一岁,该尊敬谁呢?”公都子说:“尊敬兄长。”

  “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
  孟季子问:“同席饮酒,先给谁斟酒呢?”公都子说:“先给乡里人。”

  “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
  孟季子说:“你内心尊敬的是兄长,却礼敬年长的乡人,可见义是外在的,不是由内心发出的。”公都子不能应答,便把这事告诉孟子。

  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孟子说:“应该尊敬叔父呢?还是尊敬弟弟呢?他会说:‘尊敬叔父。’你说:‘弟弟是祭祀时代表死者受祭的人,那该尊敬谁呢?’他会说:‘尊敬弟弟。’你就说:‘为什么又说要尊敬叔父呢?’他会说:‘这是因为地位的缘故。’你就说:‘是因为地位的缘故,需要尊敬兄长,但在不同的场合就该恭敬地对待他人。’”孟季子听了这些话后,说:“在这种情况下尊敬叔父,在那种情况下尊敬弟弟,这毕竟是外在情况决定的,并不是由内心发出的。”公都子说:“冬天则喝热汤,夏天则喝凉水,那么饮食是由外在的天气所决定的吗?”

第六节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
  公都子说:“告子认为:‘人性本没有善与不善。’有人说:‘人性可以为善,也可以为不为善;所以文王、武王在位,人民就喜好善;幽王、厉王在位,人民就喜好暴行。’还有人说:‘有的人本性善,有的人本性不善;所以当尧为君主时就有像这样的坏人;有瞽瞍这样坏的父亲时就有舜这样好的儿子;以纣这样暴虐的侄子,而且做了君主,却有微子启、王子比干这样仁德的贤人。’如今说‘人性本善’,那么他们说的都不对吗?”

  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好是懿德。’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夷也,故好是懿德。’”
  孟子说:“要说人本来的性情,则是可以为善的,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性本善。至于有的人行为不善,不是人本质的过错。同情之心,人人都有;羞耻之心,人人都有;恭敬之心,人人都有;是非曲直之心,人人都有。同情之心,就是表现为相互亲爱;羞耻之心,就是表现为行为方式;恭敬之心,就是表现为社会行为规范;是非曲直之心,就是表现为人的智慧。与人建立相互亲爱的关系、选择最佳行为方式、遵守社会行为规范,都要用智慧,不是由外面渗入到我内心的,是我本来就有的,只是未曾思考罢了。所以说:‘探求就可以获得,放弃就是失去。’有的人相差一倍、五倍乃至无数倍,他们就是没有发挥出善的本质的人。《诗经》上说:‘上天生育了众多的人民,有万物就会有准则。人民掌握常道和法度,崇尚那修美的规律。’孔子说:‘作这首诗的人,大概已经知晓事物的道路了,所以他说有万物必然有其准则;民众掌握常道和法度,所以才崇尚那优美的德行。’”

第七节

  孟子曰:“富岁,子弟多赖;凶岁,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
  孟子说:“丰收之年老百姓的子女大多都好利,灾害之年老百姓的子女大多都凶暴,这不是上天赋予他们的资质不同,而是由于外在因素使他们的内心的美德陷溺于环境才造成这样的。

  今夫麰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养,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
  以大麦而论,播下种子把地耙平,如果土地相同,栽种的时节也相同,便会蓬勃生长,到了夏至时都会成熟。即使有所不同,那是因为土地有肥有瘠,雨露的滋养多少,人们从事的力量不平等造成的。所以凡是同类的,大体都相同,为什么单单对人要怀疑呢?圣人与我们是同类,所以龙子说:‘不知道脚的形状就编草鞋,但我知道决不会编成草筐子。’草鞋式样都相似,是因为人的脚都相同。

  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口的味觉,有相同的嗜好;易牙早就弄清了我们口味的嗜好。假如口的味觉,人与人不同,就像狗呀马呀的与我们不同,那么天下人的嗜好为什么还要随从易牙的口味呢?讲到口味,天下人都期望尝到易牙的菜,可见天下人的口味都是相同的。耳朵也是如此。讲到声音,天下人都期望听到师旷的演奏,可见天下人的耳力都是相同的。眼睛也是如此。讲到子都,天下人没有不知道他长得美的。不知道子都长得美的人,就是没长眼睛的人。所以说,口对于味,有相同的嗜好;耳朵对于声音,有相同的听觉;眼睛对于颜色,有相同的美感。讲到内心,唯独没有相同的地方吗?内心的相同之处是什么呢?是理,是行为方式。圣人不过是先得知了我们内心相同的东西而已。所以道理和行为方式使我们内心得到喜悦,就好比牛羊猪狗的肉使我们的口腹得到喜悦一样。”

第八节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櫱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
  孟子说:“牛山上的树木曾经长得很茂盛,因为它长在大都市的郊外,经常被刀斧砍伐,怎能保持其茂美呢?虽然它日夜生长,有雨露滋润,并非没有新枝嫩芽生长出来,但牛羊又紧接着在山上放牧,所以牛山就变得那样光秃秃的了。人们见到它光秃秃的,便误以为它不曾生长过树木,这难道是山的本性吗?

  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几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远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
  在一些人身上,难道就没有爱心及最佳行为方式吗?他们之所以放弃良心,是由于也象刀斧对待树木那样,天天砍伐它,怎么能茂美呢?尽管他们日夜息养善心,接触清晨的清明之气,他的好恶和正常人相近的就很少了,但是他们第二天的所作所为,因为有束缚而受遏制而消亡了。束缚的多次反复,就使夜里息养的善心不能存留下来;夜里息养的善心不能存留下来,便跟禽兽相距不远了。人们看见他那近似禽兽的行为,以为他根本未曾有过善良的资质,这难道是人的本质特征吗?

  故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因此如果得到一定的培养,没有什么事物不生长的;如果失去培养,没有什么事物不消亡的。孔子说:‘把握住就能存留,舍弃就会消亡;进出没有一定,就不知道过去的了。’这就是针对人心而言的吧!”

第九节

  孟子曰:“无或乎王之不智也,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吾见亦罕矣,吾退而寒之者至矣。吾如有萌焉何哉!今夫弈之为数,小数也;不专心致志,则不得也。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诲二人弈,其一人专心致志,惟弈秋之为听。一人虽听之,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思援弓缴而射之,虽与之俱学,弗若之矣。为是其智弗若与?曰:非然也。”
  孟子说:“不要迷惑于君王的不明智,即使有天下最容易生长的植物,让它曝晒一天,寒冻十天,那也是没有能够生长的。我很少见到君王,我退出来后冷淡我的人就到了,我即使萌发帮齐王的心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下棋只是一种方法,只是小方法而已;但如果不专心一志,也是学不到的。弈秋,是一个全国下围棋的高手,如果让弈秋教两个人下围棋,其中一人专心一志,就只听弈秋一个人讲课。另外一个人虽然在听课,但一心想象天鹅就要飞来,想拿起弓箭去射杀它,虽然也跟那人同时学,但却比不上那人。这是因为他的智力比不上吗?回答说,不是这样的。”

第十节

  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如使人之所欲莫甚于生,则凡可以得生者,何不用也?使人之所恶莫甚于死者,则凡可以辟患者,何不为也?由是则生而有不用也,由是则可以辟患而有不为也。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
  鱼是我所想要的,熊掌也是我所想要的,如果这两种东西不能同时得到,那么我就只好放弃鱼而选取熊掌了。生命是我所想要的,道义也是我所想要的,如果这两样东西不能同时都具有的话,那么我就只好牺牲生命而选取道义了。生命是我所想要的,但我所想要的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不做苟且偷生的事。死亡是我所厌恶的,但我所厌恶的还有超过死亡的事,因此有灾祸我也不躲避。如果人们所想要的东西没有能比生命更重要的,那么凡是能够用来求得生存的手段,哪一样不可以采用呢?如果人们所厌恶的事情没有超过死亡的,那么凡是可以躲避祸患的办法什么不可以做呢?采用某种手段就能够活命,可是有的人却不肯采用;采用某种办法就能够躲避灾祸,可是有的人也不肯采用。由此可见,他们所想要的有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义”);他们所厌恶的,有比死亡更严重的事(那就是“不义”)。不仅贤人有这种本性,人人都有,只不过贤能的人不丧失罢了。

  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宫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识穷乏者得我与?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宫室之美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乡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所识穷乏者得我而为之,是亦不可以已乎?此之谓失其本心。”
  一碗食物,一碗汤,得到它就能活下去,得不到它就会饿死。如果盛气凌人地呼喝着给他吃,饥饿的行人也不愿接受;用脚踢给别人吃,就连乞丐也会因轻视而不肯接受。高官厚禄却不辨是否合乎礼义就接受了它。这样,高官厚禄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是为了住宅的华丽、妻妾的侍奉和认识的穷人感激我吗?以前有人宁肯死也不愿接受,现在有人却为了住宅的华丽却接受了它;以前有人宁肯死也不愿接受,现在有人却为了妻妾的侍奉却接受了它;以前有人宁肯死也不愿接受,现在有人为了认识的穷人感激自己却接受了它。这种行为难道不可以停止吗?这就叫做丧失了人所固有的本性。

第十一节

  孟子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
  孟子说:“与人相互亲爱,是人的本心;义,是人的正路;舍弃正道不走,放弃本心而不知求回,太可悲了!人们的鸡犬丢失了,尚且知道寻求回来;可是丢失了良心却不知道寻求回来。学和问的道路没有别的,只是寻求回丢弃的本心而已。”

第十二节

  孟子曰:“今有无名之指,屈而不信,非疾痛害事也,如有能信之者,则不远秦楚之路,为指之不若人也。指不若人,则知恶之;心不若人,则不知恶,此之谓不知类也。”
  孟子说:“有一个人的无名指弯曲不能伸直,但并不疼痛而且不妨碍做事,如果有人能替他伸直,哪怕是到秦国、楚国去治疗,他也不会觉得路途遥远,这是因为他的手指比不上别人。指头比不上别人,就知道厌恶;良心比不上别人,却不知道厌恶,这就是所谓的认识不到事不同而理同。

第十三节

  孟子曰:“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养之者。至于身,而不知所以养之者,岂爱身不若桐梓哉?弗思甚也。”
  孟子说:“一只手就能握住的小桐树、梓树苗,人们如果想要它生长,都知道应该怎么培养它。而对于自身却不知道怎样去修养。难道爱自身还比不上爱护桐树梓、树苗吗?真是一点也不往这方面去想。”

第十四节

  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所以考其善不善者,岂有他哉?于己取之而已矣。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今有场师,舍其梧槚,养其樲棘,则为贱场师焉。养其一指而失其肩背,而不知也,则为狼疾人也。饮食之人,则人贱之矣,为其养小以失大也。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
  孟子说:“人们对于自己的身体,都是处处爱护的。处处都爱护,则处处都是有保养的,没有哪一寸皮肤不爱护,所以也没有哪一寸皮肤不受到保养。看他身体保养得好不好,难道有别的办法吗?只看他注重身体的哪一部分罢了。人的身体有重要、次要、小和大的区别。不要因为小的去损害大的,不要因为次要的去损害重要的。保养着眼于小处就是小人,保养着眼于大处就是君子。如今有个园艺师,不去爱护梧桐树和梓树,而去爱护保养酸枣树和荆棘,那是个蹩脚的园艺师。养护一根指头,却遗忘了肩背,这就是一个昏乱糊涂的人。只讲究吃喝的人,人们都鄙贱他,因为他因小失大。口腹的满足难道仅仅是为了一小块地方吗?”

第十五节

  公都子问曰:“钧是人也,或为大人,或为小人,何也?”
  公都子问:“同样是人,有些人被称为君子,有些人被称为小人,这是为什么呢?”

  孟子曰:“从其大体为大人,从其小体为小人。”
  孟子说:“从其考虑大事的,就称为君子;从其考虑小事的,就称为是小人。”

  曰:“钧是人也,或从其大体,或从其小体,何也?”
  公都子说:“同样是人,有的是从事大事,有的是从事小事,这是为什么呢?”

  曰:“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为大人而已矣。”
  孟子说:“人的耳朵眼睛等器官不会思考,所以会被外物蒙蔽,他们一接触外物,就只能被外物所引诱。心这个器官则会思考,思考就会得到答案,不会思考的就得不到答案。这是上天赋予人类的。首先确立人生的大事,那么小的事情就不能占据人的心灵。这就是成为君子的道理。”

第十六节

  孟子曰:“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义忠信,乐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弃其天爵,则惑之甚者也,终亦必亡而已矣。”
  孟子说:“有天然的爵位等级,有人世间的爵位等级。建立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的关系、选择最佳行为方式、忠实、诚信,乐于帮助别人而不厌倦,这是天然的爵位等级。做到了公、卿、大夫等职位,这是人世间的爵位等级。古代的人着重修养天然的爵位等级,人间的爵位等级也就会随之而来。如今的人着重修养天然的爵位等级,目的是为了获得人间的爵位等级。一旦取得了人间的爵位等级,就抛弃了天然的爵位等级,真是糊涂透顶了,结果必然把一切都葬送掉。”

第十七节

  孟子曰:“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人之所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所贵,赵孟能贱之。诗云:‘既醉以酒,既饱以德。’言饱乎仁义也,所以不愿人之膏粱之味也;令闻广誉施于身,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
  孟子说:“想要得到尊贵是每个人的愿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可贵之处,只是没有去思索罢了。别人给的尊贵,并不真正的尊贵。赵孟能让一个人或一件东西尊贵,赵孟也能让他(它)卑贱。《诗经》上说:‘其醉人以美酒,其满足人以规律。’是说仁义使人富足,不希望人们仅仅贪吃肥肉和细粮等美昧。众所称誉的名望已经获得,也就不羡慕别人的锦绣华服了。”

第十八节

  孟子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已矣。”
  孟子说:“人与人之间相互亲爱胜于人与人之间相互不亲爱,就好比是水能胜过火。如今能做到人与人相互亲爱的,就好比是用一杯水去救一车着火的柴禾;火扑不灭,就说是水不能胜过火,这等于帮助那些不能与人相互亲爱的人一样,最终也会失去与人相互亲爱的爱心的。”

第十九节

  孟子曰:“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荑稗。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孟子说:“五谷,是粮食中的好品种;但如果种了不成熟,还不如荑草和稗草。仁也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行。”

第二十节

  孟子曰:“羿之教人射,必志于彀;学者亦必志于彀。大匠诲人,必以规矩;学者亦必以规矩。”
  孟子说:“羿教人射箭,一定要射者把弓拉满;学射箭的人也一定期望拉满弓。著名的工匠教人必定要用规和矩,学习的人也一定要学会使用规和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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