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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大母赵太夫人行状》

原文

沛沛天乎,天乎!何乃遽以吾外大母逝耶!悲哉!不肖宗道,稚年丧母,外大母每见不肖,辄泪涔涔下,且泣且拊曰:“儿饥否?将无寒乎?”辄取衣食衣食之。故不肖即茕然弱子乎,无殊乎在母膝下也。今壮矣,而外大母何在耶?悲哉,悲哉!
沛沛太夫人姓赵氏,其先江陵人,景泰间徙公安,遂占籍。四传为处士文深,赠中宪东谷公与处士同里闬\,雅相欢也,因悉太夫人勤慎状,曰:“是真我家妇。”遂命方伯公委禽焉。赠中宪公性嗜饮,日偕诸酒人游,顾以生计萧疏,不无阻酣畅也。自有妇卜太夫人,而甘滑盈几,取办咄嗟。诸故酒人惊相语:“前从夫夫饮,且少鲑菜耳,今何突致此衎衎者?”遍视其囷箧而索然若故,然后乃知太夫人啬腹龟手适舅姑,心力竭矣。无何,姑钱恭人婴疾且亟,则尽斥鞶珥授方伯公,俾迎医,医无问遐近。恭人不食,外大母亦绝噉。恭人不起,而太夫人哀可知也。即逮今五十余年,而语及辄涕。居尝语子:“吾今裕,故能施耳,不若先姑贫而好施也。若所以有兹日,微先姑之德不及此,子孙无忘先姑哉!”
沛沛乙卯,方伯公领乡书,丙辰成进士,己未官比部郎。太夫人相从京师,为置侧室高,礼训慈育,闺内穆如。居四年,不置一鲜丽服。丙寅,方伯公佥宪江西,时长宪者喜敲扑,公庭号楚声不绝。太夫人闻之,戚然曰:“彼盛怒易解耳,而生命难续,且若之何以人灼骨之痛,博己一快也?”方伯公为之改容曰:“请佩此言当韦。”戊寅,方伯公以大参备兵通、泰,寻由河工超迁河南右辖。未几,转左。日夜期会簿书间,力渐耗。太夫人时时风方伯公:“且休矣!即不能爇琴燔鹤以饱,夫岂其无双田之毛,东湖之水?”方伯公曰:“所谓拂衣者难妻孥也,汝若是又奚难!”而癸未需次调补,竟请告归,从太夫人意也。居尝语诸子曰:“尔父累俸,稍拓田庐,然不尽与尔曹,而推以赡族,亦惟是念祖父之余,不可专食也。尔当识此意附谱后,绝孙曾他肠,令吾族人得世世食此土,不亦美乎!”其平居语识大义类若此。
沛沛不肖宗道,甥也,义不敢饰吾外大母之行,然亦不敢隐也。惟慨惠之铭,以肉百年骨,则家舅氏厚幸,宗道厚幸。(选自《白苏斋类集》,有删节)


译文

沛沛天啊,天啊!为什么我的外祖母突然去世啊!悲啊!不肖子孙我,幼年丧母,外祖母每次见到我,就落泪,边哭边抚摸我:“孩子你饿吗?你冷吗?”就拿吃的穿的给我用。因为我虽然茕然一人,却跟在母亲膝下生活没有分别。现在我成年了,但外祖母在哪呢?悲啊,悲啊!
沛沛太夫人姓赵,她祖先是江陵人,景泰年间搬到公安县,于是在此落户。传言(一位)未做过官的士人文深与赠中宪东谷公以及同乡另一位未做过官的士人闬\,关系很好,于是获悉了太夫人为人勤劳谨慎的情形,就说“这正是我家的妇人。”就是命方伯公托人去提亲。赠中宪公性情爱酒,每天和众酒人同游,只是因为生计萧条,没法痛饮。有个妇人让太夫人(来备酒),于是甘滑鲜美的食物堆满了桌子,霎时置备。大家惊相道:“之前跟那人饮酒,经常没有下酒菜,现在为什么突然这么从容自得了?”把他的囷箧里外看了个遍,却索然如故,然后才知太夫人空着肚子裂着手来帮助舅姑,竭心尽力。不久,婆婆钱恭人患病且日趋严重,(太夫人)就拿出所有的首饰交给丈夫,让他去请医生,不管医生是远是近。婆婆吃不下东西,外祖母也绝食。恭人去世,太夫人无比哀伤。即便到今五十多年,嗖我说及这些时还会哭。平生曾告诉我:“我现在生活宽裕,所以能帮助人,比不上先姑虽然贫穷却喜欢帮助人。你之所以有今天,没有先姑之德就没你的现在,子孙不要忘了先姑啊!”
沛沛乙卯,方伯公领乡书,丙辰考上进士,己未年升为比部郎。太夫人跟他到京师,为他添置侧室高氏,礼训慈育,家中和睦。生活了四年,没有为自己置办一件鲜丽的服装。丙寅年,方伯公担任江西佥宪,当时长宪者喜欢打犯人,公的庭院里惨叫声不绝。太夫人听到后,忧伤地说道:“他的盛怒容易消解,但生命难续,何必把人打成灼骨之痛,来博取自己一时之快呢?”方伯公听了这话后,正色说到:“请让此话作为我的警醒。”戊寅年,方伯公凭大参备兵的身份到通、泰,不久由河工超升为河南右辖。不久,转任左辖。日夜埋首于簿书间,体力渐渐损耗。太夫人时时劝方伯公道:“暂且停下吧!即不能吃香的喝辣的,难道还会没吃的没穿的?”方伯公说:“所谓拂衣者最的难是妻子和子女呀,你这样又为何事为难!”于是癸未年按次序调补身体,最后请求退休,这是听从了太夫人的心意。平时曾告诉诸子说:“你爹攒了些傣禄,慢慢会买些田庐,但是不会全都给你们,而是会分一些帮助族人,这只是因为顾念祖父的后代,不可以吃独食。你们要把这个意思记在家谱中,杜绝后世子孙的其他念想,让我们族人能世世代代依靠这些土地生活,不也很好嘛!”她平时生活所说的大义都像这样的。
沛沛不肖子孙袁宗道,是外孙,不敢粉饰我外谊母的品行,然而也不敢有所隐瞒。只有大致记录,来敬奉先人,那么舅家厚幸,宗道厚幸。(译者:尹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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